能活在盛放,也能活在凋零
“别去嫉妒成功,也别怜悯失败,
因为你不知道在灵魂的权衡中,
什么算成功,什么算失败。”
文 | 宽宽
我和夕照认识十年了,从她的22岁到今年32岁。
十年如一场大梦,嗖忽而过。又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狗血剧,看得人唏嘘。
很多事虽然没有机缘亲自经历,但他人的生命启示,何尝不是我们前行的灯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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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在复旦旁边的酒吧见到夕照时,跳动的烛光映在她脸上,明媚地浅笑着,眼里尽是神采。
那晚我们社团开会,轮她发言时,我听到一把干脆得冒着爽气的声音,说了将近十分钟,半句废话和口头语都不掺,我心里暗叹,真是有才啊!
那时的夕照,像是与这世界的一丝阴霾都不沾。
我平白对她生出好奇,和同学聊天时总忍不住多问一句。
后来陆续拼凑起她的信息,北京人,爸爸是建筑师,老复旦毕业生,爷爷也是复旦毕业,我们一般把这种同学叫做“复二代”。
夕照家境优越,家学深厚,听说她爸是个超级暖男,从小一手带大她,宠爱得很,她倒是一点没有骄纵之色,反倒很会照顾人。
爸爸对她唯一的要求是,要上复旦,如果成绩差也就罢了,成绩好,那一定要报复旦。大概是家庭的一种执念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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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照复旦毕业时,手里握着好些个优质offer。
考虑到爸爸年纪大了,“妈妈又从来不懂照顾人”,于是她选择回北京工作,进了央视某名牌栏目做编导。
家在北京,有房有车,十年前,这简直就是同学眼里的人生赢家了。
后来我也回北京工作,重聚时,她已是利落的职场人模样,一头细碎短发,大眼睛,眼里少了些神采,有了淡淡的疏离感,我以为那是职场打拼后,必然会生出的一种成熟。
那次几个旧友聊天到深夜,我高谈阔论着工作里的新鲜感受,语毕她忽然问我:
现在做的,是你从小到大的理想吗?
我一愣,心里对这问题有点想闪躲,又看她一直盯着我等回答,才说:不全是,但接近了。
夕照微低着头,眉间淡淡地拧着,“我从小到大的理想,是当幼儿园老师,高考那会儿,为了有可能报师范的幼教专业,故意没做完试卷,但最后也没能如愿。”
我有些惊讶,向来听人谈理想都是就高不就低,而夕照,那么出色的成绩和才能,倒成了阻碍。
另一个朋友开玩笑,“我小时候的理想还是遨游太空呢,都是说说而已。你现在这履历,去应聘幼儿园老师,估计没有幼儿园敢要你,怕是比当上台长还没可能。”
我当时觉得,这不过是夕照圆满人生中,要故意安上的一点遗憾。毕竟太顺遂的生活,总显得不够深刻。
“有很多人能做幼儿园老师,但不是很多人都能担当你现在的角色。”那晚散场时,我这么劝她。
后来,她果然没再提过这一茬,我也自以为是地确定了自己的猜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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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,夕照遇到一个男人,谈了几个月,就宣布要结婚了。
结婚前,我们聚过一次。那个男人——叫男孩还比较适合——全程腼腆地低头吃着离得最近的一盘菜,继而低头吃着饭后甜点,继而低头搅拌着一杯咖啡,很少参与我们聊天。
他偶尔抬头,遇上我打量他的眼神,竟然会脸红到脖子。
谁也没想到,夕照会选择这种,看上去人畜无害又像老僧入定的大男生,是个程序猿。
夕照的意思,是想找个安稳的人,早点要孩子,说本来她们做电视的就辐射大,年龄大了生对孩子更不好。
我开玩笑说,你不会是弥补当不成幼儿园老师的缺憾吧。她笑笑说,是啊,我倒希望我能像只猪,可以生出一个幼儿园。
我笑得扶墙,说你就不怕耽误事业,你们电视台竞争多激烈啊。
夕照说,这工作本就是个替补,没什么好耽误的,我又不打算当台长。
“多少人羡慕你,你却暴殄天物。”我怼她。
“被那么多人羡慕,我得多普通啊。我又不是没劲的人生赢家。”
“怎么不是,你就是啊,你们全家都是。”
......
婚后,她沉浸在忙碌的事业和平静的家庭生活中,大概还有努力造人中,将近两年里我们很少见面。
唯一一次,被她拉去上节目做嘉宾。
摄制现场,我看到她小小一只,脸色严肃地穿梭在一堆糙爷们摄像师和黑乎乎的机器中间,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冷毅气场,淡定自若地指挥现场几十号人。
真是出色呀,我心里感叹。
那个人畜无害的男孩,是怎么搞定她的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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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她忽然约我,说是新装修了房子。
我们去她家,那套房子,马卡龙灰粉与灰青的色调,淡淡的,不见男主人的痕迹,我觉出点异样,却也不敢贸然开口。
果然,刚坐下,夕照就说,
“我几个月前离婚了,他出轨,说跟那个是真爱。”
“他自己坦白的,说那个人更需要照顾,他们必须在一起。”
“他说和我过得像凉白开,没有轰轰烈烈的感觉。”
这些话,从她嘴里说出来,听着真是尴尬,那么骄傲的人。
还是个毫不纠缠的性格,二话不说办了离婚,马不停蹄重装房子,强装出迎接新生活的姿态。
抹不去的,是心里堆积的困惑和难过。
“这几年,不管做节目多晚,睡前一定给他备好第二天的早餐。”
“你知道我们做电视的,下班没个准点儿,我每天赶回家给他做晚饭,做完扒拉几口,我再回电视台加班.......”
第一次听她描述婚后细节,听得我心里发堵。憋见一旁墙上淡青色的碎花壁纸,忽然心里掠过一念,明白过来。
“你把他当小朋友照顾?”
“恩,他不会照顾自己。”
“不是说早点要孩子吗?”
“他总说没准备好,我们只为这个吵过。”
“我记得,你说你从小到大最想做幼儿园老师?”
她沉默下来,忽然就泪如雨下。
未去实现的,以为早就黯淡的梦想,阴魂不散地,以另一种方式占据她的生活。
那个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幼教之梦,天长日久地压抑着,变成了她的阿喀琉斯之踵。
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原来对于这世上很多人,最难的不是现实困苦,而是渐行渐远的,连影子都渐渐模糊的梦想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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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轨离婚这个突发事件,对夕照的爸爸打击很大。想不通自己这么出色也不霸道的女儿,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。
夕照不允许自己陷在悲伤里,周末回家,在爸爸面前强作出一张不在乎和已痊愈的笑脸。
可是,爸爸一口气堵在心里,散不去,看着夕照笑嘻嘻的样子,忍不住背过身拭去老泪纵横。
夕照后来说,“我们年轻,没什么过不去的,可对于变老的父母,有些事真的过不去。”
离婚不满一年,爸爸检查出恶性肿瘤,已经到了晚期,医生暗示,再怎么治也不过几个月了。
真是狗血剧情!是不是但凡顺遂的人生,前面大多埋伏着地雷,定时炸响。
夕照辞了电视台的工作,全职照顾爸爸。从确诊到离世,爸爸撑了两年。
漫长的两年,真不知她怎么独自撑过。
中间给我打过一次电话,又一次重要的手术前,她百般犹豫。
我记得她说,“我爸拒绝做手术了,因为这次后,得随身带个粪袋,他接受不了自己这样。医生跟我说,不做的话,很不乐观,做了,能再撑几个月。”
我在电话这头说不出话来。
二十几岁,大部分同龄人,生活中最难的决定,无非是选哪个男人,换哪个工作,可夕照要决定的,是让她爸爸活多久。
后来手术还是做了,父女俩相守着,过完了最后四个月。
“最后几天,爸爸坚持要住回家里,我后来明白,他大概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了。”
“那天,他正睡着,突然大出血,流了满床满地,我压着伤口,等救护车来。压到手和胳膊都没有了知觉,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来到地狱了。”
救护车来时,爸爸去了。
几个月后,我终于见到夕照,她平静叙述,像是在说上辈子的事。
“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不在了,以后,我得好好活着。”
我心中大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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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照重新回到“正常的生活”,年轻时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,从夕照身上,我明白了这点。
但人心里的模样,如何沧海桑田,物是人非,都是外人看不到的。即便我们的见面频繁起来,我也并不能真正看进她心里去。
将人与人隔开的,从来不是时间,而是经历。夕照经历过的,是我在平顺的生活中,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。
我们常说“我理解你”,但何其难?
夕照开始找工作,之前的电视台领导邀她回去,她拒绝了。一份简历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几天,然后全投向了幼儿园。
她将那些辉煌的职业经历全部删掉,别人都在美化过去,她只恨曾拥有过的一切,白纸黑字,都是前路的障碍。
结果当然是频频被拒,专业不符,学校太好,都让对方质疑她的企图。
将近两个月后,我的鼓励说到自己都不相信时,一家外资私立幼儿园集团,给了她面试的机会。
园长问她:“说说你的意图吧?我很好奇。”
“我从小就梦想当幼儿园老师,可是成绩太好了,而且,家里也不允许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又允许了?”
“因为我在乎的人,不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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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照最终进了那所幼儿园,当上了一个普通的幼儿园老师。薪水,从以前在电视台的月入几万,到现在每个月四千多。
为了庆祝她的人生重新开始,我抱着一岁的小奶娃,穿越大半个北京城,奔赴她家里。
大概这世上再没人像我们为此庆祝了,为了终于舍弃高大上的工作,为了终于让薪水顺流直下三千里。
在夕照身上,我理解了顾城写的:“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,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。”
那天晚上,夕照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:
“什么是解脱痛苦最好的方法?
“活在苦中,也活在乐里;活在盛放,也活在凋零。
活在当下那一刻,斩断过去的忧愁和未来的恐惧,得到真正的自由。”
两年过去了,夕照已经是那所幼儿园的骨干了。我常常翻看她朋友圈里的照片,和孩子们在一起,明媚地笑着,好像与这世界的阴霾一丝都不沾。
这不是一个励志故事,甚至在一些不太熟的同学眼里,夕照隐约带着人生loser的气息,在日渐位高权重的同学圈里,她像个异类。
可是,我渐渐明白,这是她对无常人生最好的回应。而世人总是心怀侥幸,觉得意外永远不会到来。
某天夜里翻到《与神对话》,看到这样的句子,那刻心里闪过夕照的笑脸,她像是用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开示:
“别去嫉妒成功,也别怜悯失败,因为你不知道在灵魂的权衡中,什么算成功,什么算失败。
永远走自己的路,同时允许别人走他们的路,就可以了。”
我在心里说,夕照,你的开示,我听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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